已经大概有两年没碰这把剑了吧。
早间缠在剑上的白布已经散开,澄彻坐在护林员小屋里,借着煤油灯的火光端详着这把剑。细看上头的纹路,剑柄乃是一棵树的主干,而剑格则是这颗树开出的无数纸条,剑刃最底下有一条横着的波浪线,像是树顶的天空。
剑身上也酸蚀着茎秆似的纹路,却要比先前的要细,更像是盘根错节的根系,最后,无数的根扭在一起,在剑尖处化成主干。
这么一看,这把剑装饰的起点在剑刃底部,而重点在剑格。
如果扭成一个环的话,就是一颗树了。
办完介入员资格后,见到纱棠并没有打算收留自己的意思,就回到了昨天过夜的小屋内,毕竟寅格是默认自己可以住下的。
而物灵自己也说要去陪魔女大人……
这把剑每次除灵的时候都会带在身上,就算忘记带战斗用的木皮剑,也不会忘了带它。
但是一次也没有用过。
澄彻双手提起剑,随意挥砍几下,就能感觉到相当的重量:这把剑要比双手剑更短一些,而剑刃更宽。不似金属的材料出乎意料地柔韧,虽有经过配重,重心却还是偏前,况且它完全没有开封,根本不像是武器。
倒像是祭祀用品。
师傅临终前对它的描述也是:这是蓬莱的钥匙。
此时,忽然吹进了一阵风。
些许的树叶夹在风里被送进来,澄彻叹一声气,弯下腰将其一片片捡起来。突然,仿佛触摸到了针尖,刺痛感沿着无名指传到心脏。澄彻猛地一哆嗦,下意识把手指放入口中**。
铁腥味在舌尖淌开。
而扎到她的,是一片被割成两段的树叶。
树叶的裂痕呈锯齿状,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什么东西撕裂开的样子。附着在裂痕周围的,是一圈若隐若现的剑气。
“这是……”
正当云澄彻惊讶之际,身后梳妆镜面中穿出一条极细的白线,正刺入她的手臂之中!
随后,丝线仿佛拥有了生命,它如蛇一般扭动着身躯,一寸寸没入澄彻血管之中,更在体内分出旁系,探寻着澄彻的神经。
澄彻慌而不乱,心神一凛之后,便用意念切断了丝线。随即,嵌入体内的白线停止了扭动,被澄彻扯出来时,已经带上了鲜红的血液。
念过护身罩的咒文后,澄彻仔细检查那面镜子。
普通的镜子,没有做过任何手脚,那根线是直接从镜面里射出来的。
破风声。
丝线从木头房梁面上的一个木窝射出,因为距离太远,被澄彻用剑轻松挡下。丝线扭成钻头的形状,奈何剑身太过坚硬,无法钻进去分毫。
无论如何,这间房子已经不安全了。
“沙沙沙……”
“谁?”
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拨开灌木丛逃走,这异常的响动当然逃不出澄彻的耳朵。她一手握住剑柄,一手扶住剑尖,将整把剑扣在自己背上。同时脚踩在窗台,跳出窗外,剑实在太重,把泥地都踩了一个坑。
能隐约看见,不远处的丛林中有一个身影。
“不准走!”
没有丝毫的迟疑,澄彻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丛林中,顿时,在茂密树叶和杂草的遮掩下,可见度变得极低。就算这样,得益于武器长度,还是用弱剑身击中了对手——虽是被人用枪类的武器格挡。
就算格挡,这一剑也不好受:对手依然被极端的重量按倒,双腿陷入了泥泞的地面之中,澄彻也清楚地听见一声闷哼。
对手没有选择挣扎,而是顺势卧倒,枪滑到澄彻的剑格部分,松开握着枪头那段的右手,整个人以青蛙一样的姿势趴在地面上:剑尖劈到地面,而上半身位置过底,正好缩到了剑刃与地面的空隙之间!
眼见计划得手,对手立刻将枪头狠狠扎进地里,借助枪柄的韧性,把自己身体作为武器,弹向云澄彻。
来不及收招的澄彻不知道对方竟会来这一手,当即右肋中招,连人带剑退了好几步。
这个人,穿着盔甲啊……
不过——
“不行你刚刚那招真的太好笑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必须承认,这下撞得挺疼。
但没撞到脑子这个该被撞一撞的地方。
笑归笑,面对丛林中不断探出的枪头,澄彻还是不敢大意,数次,剑尖拨开枪尖,又有数次,剑身挡开枪柄的抽打。
终于,对手按耐不住,澄彻听见盔甲极速擦动树叶的刺耳声音,然后——花枪如鞭子一般从右上方斜抽下来,澄彻双手举剑接招,同时双腿迈开步子突进。当枪头触碰剑格时,她的剑竖直下指。
突然,澄彻双手一松,转而握住未开封的剑刃,配重球在木制枪柄上摩擦发出粗糙的“咔咔”声,没等对手有所反应,就已经被剑柄砸中了腋窝!
又是一声闷响。
对手酿跄着后退,沙沙声不绝于耳。
还能活动的那只手勉强举起花枪,突刺以防澄彻继续进攻。而对于完全看不到眼前是啥的澄彻,只听见一声响亮的“乒!”,眼前的树叶全部裂开,随后而来的是一股无比凌厉的气浪。
“铃铃铃——”
以及铃铛声。
武器还未出现,澄彻就不得不停住追击的势头,将剑横在胸前抵御攻击:虎口传来麻颤感,右脚后退一步以稳定身形,却仍是看不清那把武器的样子。
不过可以确定的是,这是第三人的攻势。
压抑的触感瞬间消失,面前树丛中,又是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和铃铛声。然而这一次,却夹杂着盔甲擦伤声,铁靴踩地声,最后,在一声铁器被撕裂的鸣叫后,就仅有金属打击木头的闷响了。
枪头掉了。
解决了那个麻烦之后,神秘人回身扫剑,双剑对碰之际,澄彻稍稍看清了那人佩剑的样式:不像剑,如果澄彻的剑是锤子,那人的剑就是手杖。剑身呈圆柱形,比西洋细剑要粗,却不像西洋刺剑那样尾端大前端小,而且没有剑格,甚至没有配重,护手也免了。
真的就像一把手杖,把最后一节拆掉,然后套个磨尖了的铁的样子。
还是带倒刺的。
此人剑速极快,力度极大。
银铃随剑起剑落不断碰撞,发出几乎是碎裂的惨叫。
澄彻只得且战且退,且不论这混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,要放弃思考打一架的话自己也未必是她的对手——从剑术上看是这样的,况且自己用的也不是惯用的那把剑。
不过意外的是,这把没开封的重剑意外地好用。
不如说,师傅以前教过的剑术套用在这把双手剑上也很合适。
“一个道教人员。”
那人突然开口,是和澄彻一样的中性声线,却不似澄彻那般清脆,而是低沉许多。
“用得却是西洋的双手剑术,不觉得羞愧吗?”
“你是起肖哦!我这套剑法祖传的!”
“哦?谁能证明?”
那人发问道,同时高举长剑,以极快的速度沉下下盘,将剑撤回腹间蓄力,猛地往前一刺。
接住这闪电般的一击,澄彻虽是全力格挡,却还是力不从心。她几乎感觉不到左手的存在,左臂的关节更是像要断掉一般疼痛,更糟的是,鞋子已经抓不住地面,她整个人,被对手推着在泥地上滑行!
哗啦一声,澄彻被退出丛林之外,接着渺茫的月色,她才看清对手的样貌:
一身黑衣,接近白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头,头上罩着一层黑纱,额头间佩戴一个泛着银光的头还:上头吊着几个铃铛,想必就是声音的来源。同时黑色的披风上绣着几串银环,持剑的手则是深藏在披风之下。裙子尾部同样镶着银,连飘都飘不起来。
踏在地上的,则是一双鹿皮长靴。
“撤剑!”
那人手腕一转,银色镶边在澄彻眼前舞动,勾勒出一轮新月。转瞬之间,杖尾的倒刺勾上剑身,澄彻只觉手腕一阵剧痛,顿时失剑。
剑被抛上半空,不速之客抓准机会,左手持剑往前竖劈,就在,长剑落地,倒刺即将刺进澄彻额头之时——
“梵中树,云雷光——”
缓缓金光流转,一股未见的能量包裹杖尾,使其不能再进分毫,也不能撤回一丝。
“三萨埵,镇嚣狂!”
云澄彻左手抬起,夹杂浓厚的,几乎可以摸见形体的能量,一掌推在黑衣人小腹上。
流水一般的金光汇入对手体内,随即褪去原本的颜色,化为一股无色气流,穿透肉体,破开衣服,直直泵在黑衣少女身后的一棵树上。瞬间,足以一人环抱的巨树主干破开一个大洞,无数木屑叶片从树后又炸开,掀起一片混乱。
“啊!”
一声低吟,黑衣少女被震开一丈有余,双脚在地上划出深深的两条沟,靠着手杖剑的支撑,才算没有倒下去。
“这针对恶意的防御……佛力?”
“我说这位穿得很贵的仁兄,首先,我不是什么道士而已共产主义者。第二……”
澄彻擦了擦受力过猛,手掌上渗出的血迹,随后拔出插在地上的剑,挽出一个剑花,剑尖直指黑衣少女。
“摩恁老母的别给我欺人太甚!”
“道术,剑术,佛法,学得多且杂,一向是你们的特点。”
“大姐你在说啥我不懂啦。”
澄彻见到对方没有继续要打的意思,就抱着剑直起身子。看着黑衣少女把嘴角的血迹抹干净,奇怪了,魔女,纱棠,还有这家伙,蓬莱里都是这种身形比较娇小的人吗……
突然想起寅格。
不,还是别想了。
“外来者,给你一个提示。”黑衣少女亦扶着拐杖站立,“手不能提,肩不能挑的魔女,真的是那样吗?”
“你知道魔女遇袭的事情?”
“凶手就是我——”
“蛤?”
“刚刚打伤的那个人。”
“你是一定要玩这种十年前的搞笑梗才乐意哦?”
“哼,不笑。”
好像很没趣的样子,黑衣女子转身走人,澄彻想去追,却发现身体完全动不了,不是被定身,而是一种脱力的感觉。
这把剑,还是太重了。而且刚刚强行使用佛家的纯阳咒文,消耗太大了……
那人已经渐渐走远,最初还能坚持站姿的澄彻,身体渐渐瘫软下去,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。剑尖没入地面,澄彻只觉得累,就算一屁股坐在地上,也觉得累,最终,她连用手指扣着剑柄的力气都没了。
整个人侧卧在泥地上,脸颊沾满了泥也毫不在意,由此,失去了意识。
尚留在指尖上的,失去意志力束缚的一丝佛力,流进剑身。
金光被纳入剑中,被不似金属也不似木头的,暗沉而温润的材质转化,泛起妖异的绿光。宛如活物一般,绿色的能量在剑身鼓动起来。
两个声音,由远至近。
“这样,好吗?”
“这样,不好吗?”
“因果不起,业力不生,不正是维持仙境形貌的最好方法?”
“眼不见为净,难道不是懦弱者的作为?再者,神通尚且不敌业力,何况蓬莱之鲸?”
一阵寂静之后,只听两人的声音和在一起:
““原人,起剑。””
而在不远处,泛着灯光的魔女居所之内,芙拉身着睡袍,汗液滴在同样湿漉漉的头发上,她眼前的杯状容器内,水银忽然剧烈沸腾,爆发出耀眼的蓝光。
“蓬莱结界,被击穿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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